这是一个热闹又成功的营火之夜。欧文先生很快就生了火,煮上菜。我们围坐在营火前,温暖冰凉的脚,把淌水的衣服和裤子烤干,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吃着小圆面包,大杯大杯地喝甜丝丝的热茶。茶水透着木头的清香,还带有一股浓郁的奶味儿。我们一边吃,一边讨论晚餐的内容。
“今晚吃煎蛋和培根吧!”欧文太太说,“最后,我们可以坐在营火前,喝点儿可可,吃些小点心。戴维斯太太和她的小女儿可能也会过来。现在,我们把行李和吃的放起来--噢,对了,伊莱恩,我差点儿忘了!有一封你妈妈的来信,中午到的。”
她递给我一个薄薄的信封,上面盖着法国的邮戳。奇怪的是,我心里似乎涌起一丝畏惧,因为妈妈很少写信。她会每周给我寄明信片,上面写着“你好吗?加油!”之类的话。其他人都在翻食物箱,我悄悄离开,跑到先前捡柴火的那个小山坡上。当我在一裸落叶松树的树根上坐下时,信封已经被我接得皱了。这么担心挺傻的,因为上一周妈妈还为露营给我寄了钱昵。
我撕开信封,摊开信纸,来回读了好几遍。一开始我几乎读不进去,可是最后我意识到,这一天终于来了。妈妈的上司这个秋天就会回国,她会继续做这份工作,而且还会在伦敦为我俩找一套房子。“你最好留在那里,上完这个学期的课,”信里写道,“圣诞节回来和我一起度假,之后我会在伦敦给你找学校。我很想念你,能再在一起真是好极了。”
圣诞节假期!珍妮特跟我说过的所有关于圣诞节的事:霜降的夜晚,唱完颂歌后,小女孩们会举着提灯满村里逛;还有玩平地雪橇,以及圣诞节的早晨打开装礼物的长袜;教堂里会举办的主日学派对,欧文先生会穿上圣诞老人的衣服--这一切,我全都要错过了。
我凝望着营地。太阳快要下山了,那些挺立的峭壁在淡黄的天色下显得黝黑。宁静的湖水倒映着山影。彼得和约翰尼正从谷仓里拖出一根很大的原木,珍妮特则跪在炖锅前,不知在煮什么。弗兰西丝独自站在沙滩上,背对着所有人,湖水映出的光在她身上闪烁,她看起来是那样纤细和美丽。
不!我不能离开他们。他们已经是我的兄弟和姐妹了。欧文太太肯定能帮我向妈咪解释的。当然,有时我也想见到妈妈,我不介意偶尔去一趟伦敦,她也可以来威尔士看我呀。我的家在这里,在这儿有着广阔天空和四季变换的乡村。这里有我学着去爱的朋友们。
我回想起过去这几个月我所经历的一切。一开始我是那样自私。那样悲惨--我讨厌那时候!那一切历历在目。我好想知道,是什么把我们带到一起,使我们成为那么亲密的家人?我还想不明白,不过,那时我已经能意识到,整个家庭的中心是那本《圣经》。
我们一次次打开它,朗读它。我们被教导,要照着上帝希望的样子去生活。孩子们从里面学习尊重和顺服父母,还有彼此相爱,认识生命真正的价值。回伦敦后谁还会教我这些呢?我自己一个人怎么继续做基督徒呢?
“伊莱恩,快过来!”彼得不耐烦地叫我,“我们要煎培根了,每个人都得拿盘子在跟前等着。”
一股馋人的味道飘了过来,于是我下山去,回到他们中间。欧文太太和约翰尼起身让给我一个位置。也许,欧文太太会想知道我的信里写了什么。
晚饭棒极了。饭后,我们把木头堆在火上,火焰熊熊燃烧,照亮了周围的群山,在黑色的湖水上投下一团火红的倒影。戴维斯太太带着她女儿艾露德和那只名叫都铎的牧羊犬过来,和我们一起喝茶吃点心。我们久久地围着营火唱歌,嗓子都唱哑了。然后,就着那弱下去的火光,欧文先生翻开他的《圣经》。周围很安静,只听得见山坡下羊群的柔和的呼吸声。
“‘既放出自己的羊来,就在前头走,羊也跟着他,因为认得他的声音。’[1]”欧文先生读着,我们听着。月亮从远处的山谷中升起,在湖面上洒下银光。睡觉时我们都把帐篷的挂帘卷起来,好让月光整晚都能落在身上。
露营的每天都有新的欢乐。我们在破晓前起床,下水游泳,然后吃早餐。彼得负责生火,我和珍妮特在欧文太太的指导下做饭。有时我们会去更远的地方爬山、探险,有时就只爬爬近处的小山,或者在农场里闲逛。
如果大雨或浓雾横扫过山谷,我们就留在谷仓里翻筋斗。夜晚比较潮湿的时候,戴维斯太太会邀请我们去她的厨房休息,我们也很乐意。厨房里宽敞、低矮,石头地板凹凸不平。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火炉,能让每一个角落都变得暖烘烘的。
厨房里还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红色铜壶,能清楚地照出我们变了形的脸。墙上挂着稀奇古怪的挂毯和刺。在雨夜,当雷电滚过峡谷、大风掀起白色的湖浪时,待在这里真是再舒服不过了。睡前我们常在欧文太太的房间里换好衣服,然后冲过风雨中那黑漆漆的斜坡,闪电般钻进我们的睡袋。
有一天天晴了,我们去爬斯诺登峰。还有一天,欧文先生带着我们,在登山绳的辅助下攀上了采风山较陡峭的那一面,简直像真正的登山者。靠着彼得的地图,我们探访了每一处藏在山谷里的湖,爬上了每一个长满石南的峰顶。我的皮肤晒成了棕色,看起来就像山里的小马一样壮实。有时我忍不住想:如果妈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,她会怎么想呢?
不过,对我来说最棒的还是菲利帕要来营地。星期六早晨,在别人醒来前我就钻出睡袋,爬到帐篷门口,要看天气怎样。时间还早,山峰后面的天空蒲盈盈的,开始变得暗淡的晨星挂在最高的峰顶旁。清晨的风轻柔地吹拂,在山谷里回响,吹皱了暗沉的湖水。坡脚下的羊群在羊栏里挤挤挨挨。整夜在帐篷外守护我们的卡德沃勒此时也抬起头,警觉地嗅闻着。
今天会是个晴天。我一面对自己说,一面因为冷而有点儿发抖。天上一片云都没有。我扯过毯子裹住肩膀,看着石峰后的天空一点一点变亮。湖边的芦苇丛里突然飞出两只湖鸥,它们腾空而起,我至能看见那白色的翅膀上反射着的晨光。因为太兴奋了,我一点儿也不困。我趴在那里看啊,看啊,直到有一刻,太阳突然从绿色的山窝里跃出,顿时,眼前的草地泛出一片银色,湖面金光灿烂。
“哎呀,快起来吧,珍妮特!”我终于失去了耐心,不想再一个人待着,“起来,我们去游泳吧!湖水可亮了。”可珍妮特咕哝了一句,转身又埋进了睡袋里,只有卡德沃勒依旧陪着我。
对我来说,那个早晨的时间过得特别慢。男孩们都不肯起床,好不容易起来了,又找不着煮粥的锅。经过一番搜寻,最后,有人发现罗宾正蹲在“游泳场”边玩他最喜欢的“船游戏”,而炖锅漂在水上,显然已经。开出去。好一段距离。
彼得不得不游过去把它捞回来。粥没有煮成,露西慢吞吞地吃着她的早餐,卡德沃勒又把荼桌布叼走了,以致我们耽搁了好久才把碗筷洗好。总之,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焦急,所以最后我忍不住跑到欧文先生跟前,问他什么时候才去接菲利帕,而他正一面晒太阳一面听弗兰西丝说故事。
“菲利帕?”欧文先生平静地看了一眼手表。“噢,对了,她今天要来。对吧?那我最好赶紧出发,趁现在天气好。迟些可能会变天。”
他站起来,朝汽车看了看。“我们会把整个后座留给菲利帕,但前排座位能坐三个人。你想和我一起去吗,伊莱恩?这样回来的路上你们能聊聊天,菲利帕会高兴的。”
我激动得立刻跑去洗手洗脸。弗兰西丝羡慕极了,紧跟在她爸爸脚后,小声地乞求说“爸爸,爸爸!你送菲利帕回去那天会邀请我一起去的,对不对?你也想知道故事的结尾,对不对?”
“没错!”欧文先生说着,朝她俯下身,“弗兰西,那天下午咱们一起去,就我们俩。然后我们可以在路上找一家店喝茶。要对其他人保密哦!”
弗兰西丝那长着雀斑的小脸一瞬间变得那么亮,让我想起太阳从山后一下跃出的样子。这几天她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爬山,因为她还太小,总是被留下来,她肯定又难过又失望。我知道她会静静坐在湖边,紧握着两只小手,看着湖水,独自忍受着,直到我们归来。她确实应该得到补偿。
我很享受这趟旅程,但车一停我就跑了下去。菲利帕正坐在窗前,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久。五分钟后我们又再次出发,菲利帕躺在车后座,我则在欧文先生和托马斯太太之间,趴在椅背上和她说话。要说的事太多了,因为菲利帕想知道每一天每一刻我们都做过些什么。于是我--为她描述篝火、营地、小牛和羊群,湖水和群山,攀岩、游泳以及探险。她静静地躺着,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,就像一个人穿过紧锁的门眺望另一个神奇的世界。
“你呢,你都做了些什么?”我们就快回到营地时,我问她。
“没做什么。”菲利帕欢快地回答,“只是坐着!”
我吃惊地看着她,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往常那样充满牢骚与自怜。她也直视着我,用口型无声地说:“只有咱俩时再告诉你。”她看起来那么神秘,于是我也只是眨了眨眼,因为我喜欢秘密。车子开始爬坡,很快我们就要看到湖水、嶙峋的岩石和那壮丽的山景了。
“噢!”菲利帕喊道,“就在那里--看!那里有个湖......噢,伊莱恩,这里真美!”
欧文先生刹住了车,因为孩子们全都跑出来迎接我们了。他们手拉着手站在路上,一张张棕色的小脸仰着,大笑着。然而,随着汽车一声发动,他们立刻松开手跳起来,准备和汽车赛跑,连罗宾也兴致勃勃地追在后面。可欧文先生全力加速,没一会儿就把他们甩得没影儿了。菲利帕和我从车窗探出头去,为我们的胜利大声欢呼。
停车后,欧文先生抱着菲利帕走过粗糙不平的地面,把她放在营火旁一张用欧洲蕨和石南做的躺椅上。午饭已经准备好了,是这种情形下会有的真正的大餐:煎得香脆的香肠,抹上黄油、在热炭灰里烤得裂开了的土豆,还有戴维斯太太儆的梅子派。我们饱餐了一顿,喝过营火煮的带烟火味儿的热茶,躺在暖和的草地上,嘴里含着菲利帕带来的太妃糖。欧文太太为我们朗读《柳林风声》。
不过,她刚读了一章就停住了,因为托马斯太太紧张地指着湖对岸--一股白色的雾气从山间流泻而出,像小偷f申出了一只冰冷的手。它环绕低矮的山峰,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圈。平时像屏障和守卫一样的落叶松林此时也显得暗淡了。太阳仿佛也一下失去了热度。
[1]《约翰福音》10章4节。
下期预告
《彩虹花园》第十九章 意外的会面
“我觉得我们最好回家。”托马斯太太说,“我不想菲利帕着凉。今天我们都非常愉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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