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 巴特与新正统神学
讲员:林慈信博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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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们来看,康德怎么影响到巴特,巴特怎样吸收了康德、施莱马赫还有齐克果的思想。我们现在所发的这份《现代神学论评》的第一章第五页里面上半的一段,可以说是总结了巴特和二十世纪神学的一些特点。
假设各位去图书馆、书店找到一本书,比如《二十世纪神学评论》,他们会给你很多的思潮,讲来讲去是:巴特的神是非常的超越的,田立克的神是非常临在的,但是,因为写书的人是新福音派的,他不相信圣经无误,特别不要用这种神的客观命题的启示的角度来解释基督教信仰,所以一个在真理上妥协的作者,是不可能透视十九、二十世纪的神学的。所以你读来读去,你抓不到痛痒了。
我们来读这一段:“上帝被隔离到真理界(就是被隔离到彼岸),乃是当代二十世纪神学的普遍主题。存在主义里面的自由(就是这一刻我的焦虑、我的决定)比以前更加重要。早期巴特的著作称神为‘完全的他者(the wholly other)’,不能好像事物一样,不能好像‘客体(object)’一样来被解释。”
他说上帝不是一个东西,你不可以把上帝当作一个物件(object),一个客体来研究的。“这些都使上帝更加地隔离。”他的意思是说,上帝是subject,他是主体.他不说上帝是主观,他说上帝是主体,主体比主观好听得多了。
记得吗?康德说,人不可能在理性与科学的范围内去认识神,就是说不可能认识主,而客观地来认识神,认识神都是主观的,都是为了伦理道德的缘故。巴特说,你不要把上帝当作一个客体,一个object,一个东西。你要把上帝当作一个主体,一个subject。
新正统分辨“历史”与“历史”,第一个历史是“historie”,第二个历史是“Geschichte”也就是说,第一个历史就是此岸的,第二个历史就是彼岸的。而上帝是在彼岸那个历史,在Geschichte这个范畴里面,在基督里向人启示的。布特曼就分辨了历史中的耶稣和我们宣讲的基督。一个是此岸的,一个是彼岸的。或者用康德的词汇来说,是“现象界的耶稣”与“真理界的基督”,都是隔离上帝的重现。
“这对上帝启示的相对主义,带来从人性来看圣经”。就是说,上帝的启示不是绝对的,而是相对的,所以我们要从人的角度来读圣经。巴特对启示来了一个新的定义:启示是神与人的相遇。
真理界(就是彼岸)仅仅是接触到现象界(此岸),而没有进来的,上帝不是真的进来到宇宙历史;耶稣基督不是真地道成肉身,进入到历史向我们讲话,为我们成就十架上的救恩的。真理界仅仅地接触到现象界,没有进入。默特曼的“希望神学”完全怀疑现象界历史是否将在末世结束,但是又说到真理的未来。就是说,将来有一个真理界彼岸的未来,但是那个不是我们现在这个现象界要接触的,就是他不相信耶稣基督将来要进入到宇宙里面,改变历史。
好,这是巴特的特点:神启示,但是这个启示,不是真的在历史中的启示。用范泰尔的说法,巴特的神是“全然的他者”,他不是具体的启示,他只不过是碰一碰而已。布伦纳,是跟巴特一样的,因为他们在普遍启示那方面有争辩,所以最后他们两位就分家了。但是加起来呢,他们两位的思想就叫做“新正统神学”。
二十世纪除了受康德、存在主义的影响以外,二十世纪又兴起了“语言分析学”,这个带来的影响就是说,人类所讲的一切话都是“语言游戏(language games)”。语言是一套游戏,人们加上了一些游戏规则。
所以什么叫“神‖呢?神就是god talk,就是“关于神的言说”。你在讲话嘛?就是说你讲的都是废话。他没有说废话,废话是要到后现代的解构主义才说是废话的。他们说这是一些游戏规则,人间按照游戏规则玩的游戏(god talk)很明显,这个就带来后现代主义的解构主义。
解构主义,其实1936年就有后现代主义这个词,解构主义大概是1970年,特理达,还有其他的哲学家,他们认为,宇宙里是没有真理、没有意义的,只有主观的解释。
好了,在这么多,特别是巴特新正统神学的影响下,福音派里面就兴起了“新福音派‖。我再说一次,新福音派就是同情新正统,而离弃圣经无误的,就是新福音派。我们在华人的书籍里面,有一两本书是有代表性的。一本就是余达心院长的《荒漠行》,香港中国神学院院长,这本书是余达心博士,早期、很早的,甚至还没有读神学之前就写的。这本书是对存在主义思想的礼赞(celebration of existential philosophy)。
当时,在1970年初,有改革宗的威敏思特神学院,有芝加哥布道会的三一神学院,有加州的富勒神学院(富勒当时已经是新福音派了)。另外有一些不属于这三家神学院的,比方说属于加州三番市的美国西岸美国浸信会神学院(American Baptist of the West)。美北浸信会西岸神学院的蓝姆(Bernard Ramm)。蓝姆的中文著作,就是翻译成中文的著作,叫《基督教释经学》(Protestant Biblical Interpretatoin)。
这本《基督教释经学》的作者,在1970年代,还带着一种检讨的姿态,来讨论巴特的新正统主义。所以你假如读《基督教释经学》,他的材料很丰富的,他给你走过两千年的释经学的历史,很好,很重要。同一位蓝姆到了1980年,他出版了一本书,叫做Beyond Fundamentalism (《超越基要主义》),这本书是他全盘地宣告,他认同巴特的新正统主义,是一本信仰告白。
同时在1980-1981年,余达心博士在华福中心的《今日华人教会》杂志,有两年时间,介绍了很多新派神学家。同时代《今日华人教会》的总编辑,在这本杂志的封底,最后那一页,或者是在里面,加插了一些海报,都有一些很重要的现代神学家,就是新派神学家的名句,很漂亮的。也就是说,在王永信牧师所带领的华福中心,在八十年代,有两年的时间是大力推广新派神学的。因为这些文章都是礼赞,很少批判。
这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,我们听起来不需要惊奇。因为请记得,在1965年之后,富勒神学院已经不再坚持圣经无误。余达心博士是富勒神学院的毕业生,后来在英国拿他的博士学位,同时还有温伟耀博士,还有其他很多香港的神学家,今天也不都在香港的神学院任教。
所以80年代是香港的教会圈子被唤醒的一个时代。《今日华人教会》杂志,还有《教牧分享》杂志,还有英文的Chinese Around the World(我是投稿最多在Chinese Around the World普世华人那本英文杂志的),当时华福中心扮演的角色,就是把新的观念带给华人的教牧和教会领袖。
但很不幸的是,在整个唤醒的过程里,华福中心几个大将都被送到富勒神学院读博士。他们说是送去宣教学院读,不是送去神学院;宣教学院是保守的。我也在宣教学院担任客座教授,我也接触了很多新的观念。我自己是坚持改革宗的圣经无误的立场,跑去这种神学院教书的。所以我对这些华人年青的领袖们,是有直接的接触,他们都在我的课堂上课的,就是华福中心那几个大将。
余达心博士介绍新派神学,和蓝姆写《超越基要主义》,差不多是同时代的,所以到了今天2009年,已是29年前发生的事。我们可以回顾看到巴特和福音派的关系。是什么关系呢?
1998年威敏思特神学院院刊,刊登了一篇瑞典大学神学家写的文章,这篇文章说明了我一直以来怀疑的一件事情,就是:不论是我们改革宗的范泰尔批判巴特,或者是新派的(就是我以前在大学里读的那些攻击基督教的新派的神学家)就是从最改革宗到最新派的神学家,都承认巴特是受到了康德、施莱马赫、齐克果还有其他的,还有中间还有其他几个(如海德格)的影响的。这个是不容置疑的。
范泰尔写了一本书叫《新的自由主义》。巴特读到之后说,“费城有一个顽皮男孩,他所讲的巴特我不认识的。”这是巴特说的。巴特说,范泰尔批评我,这个“我”,我跟本不认识。但是这本书(The New Modernism)几百页里面,有几百次,至少几百次引用巴特的著作。不是一两句凭空批评他的,是一点一点地去批评他的。
我说,范泰尔从神本的神学去批判巴特的这种,说《圣经》不是神的话,神的话不是《圣经》,神的话是超然的,《圣经》是人写的有错的等等,这种的对巴特的分析,非基督徒都同意的。当然非基督徒不会说他是错的,非基督徒是描述巴特的神学。但是范泰尔并没有对巴特不公道的。不过新福音派,就是那些放弃了圣经无误信仰的新福音派,摇身一变,成为敬拜巴特为偶像的信奉者。
这样说并不过分,因为假如我今天在香港任何一家神学院讲课(差不多是任何一家,除了一两家以外,真的很基要派的,比如浸信会神学院以外,或者是教牧,牧职神学院),你差不多在任何一间神学院教书,你批评巴特,马上就会有教授说,请问林博士,你读过巴特的《教会教义学》几遍啊?几页啊?你懂巴特多少啊?你读了多少啊?他们都会马上站起来维护巴特的。
但他们这样维护巴特,马上就拒绝范泰尔的批判,包括新加坡的神学院的教授跟研究生。因为他们认为,三位一体神以外,巴特是最伟大的神学家。我不是随便讲的。你去读很多福音派——特别是福音派支持巴特的,你就会读到。
当然巴特最强烈的支持者是T. F. Torrence(托伦思)。托伦思是苏格兰长老会的,也是中国宣教士的儿子。所以托伦思写的一些结论,都是听起来很像改革宗的,但是他里面那个知识论是空的。然后,不论是美国的,美国的富勒神学院多年来的教会历史教授(Bromiley),是把整套巴特的《教会教义学》,十几本德文的,翻译成英文。所以在托伦思、Bromiley这种神学家的带领之下,福音派神学家一个一个地向巴特投降。
我说,他们的理性,是不诚实的。因为我没有进神学院以前,我就读过关于巴特的分析,是从非基督徒或是极度新派的神学家读的。Claude Welch和Van Harvey,这些都是新派神学里面的大师,我在宾州大学宗教思想系就读他们的课。
他们就告诉我们,你要了解巴特,就算新派新正统的神学家,比方说McIntosh的Types of Modern theology,1930年写的,苏格兰比较倾新正统的长老会的神学家写的《现代神学种类》,他就是从康德讲到施莱马赫、齐克果,一个一个,讲到巴特的,这个是不容争辩的。就是福音派支持巴特的神学家不肯好好地读哲学历史,结果,他们就把巴特奉为全人类历史最伟大的神学家。
所以目前你假如进绝大部分福音派神学院,你是读不到对巴特的中肯的介绍的,更别说批判了。这不光是华人的神学界,美国的福音派神学界就是如此,欧洲更不用说了,老早了,绝大部分的神学家,不是接受巴特,就是接受巴特后面的布特曼,田力克,Moltmann等等,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神学的游戏规则。
范泰尔的这本The New Modernism,很不幸出版社又没有把它再版,我们也没有翻成中文。所以我们只有这一点点的现代神学论评的第一章,还有第二章,可以做一个大纲式的了解。
所以,自从巴特以来,神学家的共识至少有两个,就是福音派向自由派投降的时候,有两个大前提:
1. 人是不可能通过理性来认识上帝的。
我们基要派也不相信人靠着自己理性而不靠上帝启示可以认识上帝,但是上帝的启示是可以通过圣灵来光照人的理性,再造、改变人的理性,我们是可以真正地认识神,和认识祂差来的耶稣基督的,这就是永生(约17:3)。人是不可能通过理性、科学在这个范围内认识神的。这个是康德给我们的“遗产”。
2. 圣经不是神的话语;神的话不是圣经——神的话比圣经更伟大;神的话是他的作为,是祂大能的作为的事件,而不是命题式的启示。
所以,今天我们福音派最畅销的解经书,《读经的艺术》,他的绪论里面就说了,你不要以为圣经是“神主席语录”(我是直接引用他的话。这是维真神学院的费伊教授[Gordon Fee],和哥顿神学院的Douglas Stuart合写的。)
你不要以为上帝说,喂!你们地上的人听着,你要背我的命题一二三四五六七,一直到七七七七….为止。意思是说,上帝不是用命题式来启示的。上帝没有启示教义、真理,上帝只是用文化、历史来启示祂自己。就等于巴特(派)所讲的,神的启示是事件、作为,而不是真理、教义、命题。这是目前大部分的非改革宗的圣经神学所强调的,已经强调了快七十年了。
大概1940年代开始,巴特的神学已经很被接受了。所以,圣经学者都用巴特、布特曼,受他们影响的方法来研究圣经。所以我们改革宗讲,旧约的主题就是约,神是立约守约的神,以色列是要敬拜信奉这位立约守约的神的;他们也讲的,不过他们讲的时候不是说:圣经里面的神从永恒里面进入到历史时间,来启示祂立约守约是主,祂是信实怜悯的主,所以以色列人就理所应当要悔改信奉祂、敬拜祂,服事祂。
不是的,他们说,神是立约守约的主,祂以大能的手拯救以色列人出埃及,与他们立约,他们作祂的子民,祂作他们的上帝,这些是以色列当时“信仰群体的宣告或宣讲(kerygma)”,就是说我们在讨论的不是宇宙绝对的真理,我们讨论是当时人是怎么信的,怎么讲的。
他们讲起来,很像很像纯正的信仰,但是他们说,这个是当时的人所信所讲的。这个是1941年到今天,圣经神学给我们的一个传统,因为已经写了我想几百本书都有了,这种圣经神学,与霍志恒的《圣经神学》是完全两码事的。但是听起来很像很像。重点是,上帝没有命题式的启示。
所以这些信奉巴特为三位一体第四位的神学家(我这个是半开玩笑也半认真的),他们就会非常地不喜欢《芝加哥圣经无误宣言》。他们说,请你们基要派不要再讲上帝的命题式启示了。上帝的启示不是命题,是事件,是作为,是祂自我的显现。简单说,上帝的话里面没有话了,都是祂的作为。这是我们目前的情况。
到了后现代兴起之后,这种思想又进一步:圣经里面有很好的伟大的故事;宇宙没有真理,只有故事,只有叙述。所以,讲道只要讲故事就好了。
所以你等于从四书五经、伊索寓言拿一个故事,然后来重现这个故事,与从圣经里找一个故事是一样的。因为反正都是故事。不过,圣经的故事是最伟大的,是所有故事背后的故事(Metanarrative, the narrative that‘s behind all narrative,Grand narrative),最伟大的故事前的故事,故事后的故事;叙述前的叙述,叙述背后的叙述。
我们今天已经经历过两百年的康德、自由主义、巴特、新福音派、后现代神学,最后的就是后保守福音派,就是把这一切都吸收的所谓福音派神学家,我们应当称他们为“后保守派”福音派,他们拒绝与自由派打仗,但是他们绝对会与相信圣经无误的保守派打仗。可能你们听不到,因为一般都在神学院的课堂里面打。所以,毕业出来回到中国,一个一个变成新派。我是指,昨天还是保守基要派的传道人,在海外读完神学回去,就说圣经是有错的。
这个正在发生在我们的眼前,发生在我们这个城市。而这个不是一个希奇的事,因为他们的老师的老师,就是我母校的最后被逼走的老师。所以这个不希奇的。我们要做的,除了批评以外,就是要好好抓紧我们的圣经观。
我举个例子,读圣旧嘛,你好好地读杨以德的《旧约导论》和种子出版社的《旧约概论》两本书,一本是改革宗的,一本是时代论的;一本是前提派的,一本是证据派的,你加起来就有一个很稳妥的对旧约的背景认识。加上新译本的那本研读版,给我们旧约背景很多的指导。因为你们随便买一些旧约注释或背景的教科书,你结果很容易会成为新福音派,或者是后保守福音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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